“我以我的名誉起誓,这件事绝非俄里密克顿家族所为。”
肯恩国王倚靠在椅子上,撑着头,洛古斯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
烈焰厅里,恶鬼的雕像凝视着众人,一些狱卒将洛古斯·俄里密克顿五花大绑,摔在国王面前,但那男孩还是高昂着头,活像一只鸭子。
“抱歉,你现在的起誓没有任何作用。”禁军殿卫长之一奥利兹·霍佛用剑鞘顶住他的脊背,“等几个破坏俾塔斯大桥的犯人一到,就什么都明了了。”
“爵士,别那样对他。”端坐于国王身边的史缇拉王后生硬地制止他。
王后到现在,都还抱着肯恩的四子阿托纳斯·瓦兰瑞。她姓俄里密克顿,自然也被推上了舆论的尖峰:酒馆里净是西堪那人的政变、暗鸦的强大,以及王位是否应该传给西境人的子嗣;几个太阳宫的新征禁军公然议论王后是否有可能刺杀国王,当然这几个人的脑袋当晚就挂在了麦尔朗恩区的审判广场上。
小王子还沉浸在梦想里,而母亲却脸上有泪痕,划过那上了淡妆的面容,竟有些独特的美。
“陛下,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大公是否是叛军的支持者,就这样对待布利斯特伯爵的孩子可能有失公正。”巴洛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半跪在这个过去的挚友面前,压着声音说道。
不仅是巴洛,所有的御臣这几天以来基本没有睡过安稳觉,断剑城和厄琛的联军横跨加别塔山脉突围逃进卡拉索,全速奔向王都。在他们进城前两个时辰斥候才匆忙来报,他们带来的西境战况令御臣们瞠目结舌,完全出乎他们最早的预料,所有的作战计划全部都要变更,事情堆成了山。因此审判洛古斯这件事只有巴洛、提伦、梅森以及看似整天无所事事的卡菲林特陪同国王参与。
坎依亲王和温伦公爵的话证实了巴洛可怕的预想,雷德安大公很可能根本不是因为愚蠢的麻疹而无法前来卡拉索瓦兰瑞,布利斯特伯爵受到的信封也绝不止一件,他们用公布两人私信的谎言争取时间,也许被公之于众的那一件本来就是做戏,令一封绝密信件才是关键。事后布利斯特伯爵逃到湖渊地,率领那里半数停靠在河港里的瓦兰瑞舰队从泞河上溜之大吉,这也解释得通了。
亏得他能狠心留下自己的孩子掩人耳目,尽管洛古斯绝对不是他所中意的狮鹫堡继承人。
好在这样一来,王都就有充分的理由调动加别塔和茅里欧斯诸侯参加战争了,自两位选帝侯抵达王都以来,更多的白鸽飞向染海那边,先后带来十多支东岸法拉毕尔和茅里欧斯的部队,奔赴北方的祈愿厅,听候那里的禁军副司令赫鲁西·卡沃男爵指挥,王都的战斗力大大增加。
“巴洛,你知道我最痛恨什么。”肯恩说话并没有用多大力,但却完全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雷德安如果是不满我任彼岸与莫顿和瘠地的通商法令,他可以当面来发牢骚,”国王眼睛垂下,王者遭人背叛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一旦证实他的行径,我绝不会宽恕他。”
史缇拉不语。
“当然,亲爱的,你没有错。”肯恩拍拍王后的肩,女人脸上的泪如泉涌,“你哥哥会付出代价的。”
自肯恩越来越重视彼岸银行給王国带来的利益以来,本就经济萧条的西斯地区更是雪上加霜,早已没了数百年前以内海贸易为荣的繁华国度的风貌。
查尔斯王后期,为了国库和亚森那银行的互利关系,连巴洛本人都被勒令与彼岸的这一大家族通婚,而彼岸自开拓以来,他们四通八达的经济网一直斯塔夫商人的心头之患。肯恩登基以来,王都与曾一度扶持肯恩的俄里密克顿家族的观点背道而驰,两边闹得很僵,但这绝非雷德安背叛的理由,巴洛思忖着。
多年来,一直有一团疑云弥漫在两个家族之间,至于究竟是什么,巴洛自己也不清楚。但最近,一位巴洛年轻时的熟人无意间和他相逢,两人谈到刚搬到帕里克利宫的耶拿纳家大小姐时,提到了一些西境的往事,他似乎找到苗条了。
“犯人到了。”席勒爵士的声音从烈焰厅外传来,随即几个赤身**的汉子被禁军带进大门,押到了众人面前,和洛古斯跪在一起。
“就是你们破坏了大桥?”梅森直接开问了,他也由于忙于调集王都两个魔导士协会麾下的战斗魔导士而两天没合眼,口气十分不爽。
犯人们满头大汗,紧咬着牙,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什么都没说。
“现在坦白,陛下还有可能放你们一条生路。”提伦附和着,在宫中,他除了对总管们指指点点就擅长些这种东西了。
“你叫什么?”肯恩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犯人。
“提里尔,提里尔·撒顿。”一个有些年轻,嘴边还有青色胡茬的男人说话了。
“那么,提里尔先生,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肯恩眼里冒出凶光,“说吧,你们为谁做事?”
“凯茵·曼却,那个人要我们干的。”另一个犯人脱口而出,想必提伦说的话影响了他们吧。
凯茵?尾声堡侯爵?曼却家族什么时候和俄里密克顿走得那么近了?巴洛只知道,凯茵·曼却作为加别塔一大诸侯,这次是没有到卡拉索瓦兰瑞来的。
“你们最好说实话。”史考特慢悠悠地说着。
“陛下,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一个长相丑陋的梅利恩人伏到地上,“他们给了我们丰厚的报酬,并且让我们事后去浸润区。”
“然后你们被抓了?”
“我们逃到了狼烟堡,在那里一个密臣识破了我们,他向酒馆老板告发了……”年轻的如此说到。
“什么?”卡菲林特突然出声了,“你说什么?”
“在狼烟堡,一个密臣识破了我们……”
狼烟堡?奥舍·琼斯的车夫似乎也是死在那个地方,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巴洛怎么想,也不觉得这两件事是个偶然。
“是吗?”卡菲林特几步走到犯人面前,双手拉住他邋遢的衣领,语气十分惊讶,“你确定是一个密臣?”
“他说他是……”犯人被卡菲林特公爵突兀的所作所为吓到了,支支吾吾地回答,“当时我们坐在旁边,他找其中一个流氓说话,结果不知怎么的那个流氓和另一个人打起来了,他就说自己是密臣,当时把酒馆里所有人都吓住了……”
“好吧……”卡菲林特沉重地放开手,“你继续。”
“本来凯茵侯爵给我们定的计划是逃到瓦泽城,那里会有人给我们一大笔赏金,但是戴文海岸的常备军在四处搜查我们,我们才被迫逃到狼烟堡。”
巴洛这才突然想起,很多天前,他还在自己的会客厅里同史考特吵架的那天,有一个军事会议他没有出席,代替他的是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忒斯,关于搜查犯人的事肯定是在那个会上处理的,而忒斯压根没有把这件事交代清楚。
“那好,你们知道凯茵大人为什么要你们毁掉大桥吗?”肯恩说话很轻,巴洛知道这是他正压抑着愤怒和失望时的标志。
“俾塔斯大桥是俾塔斯·曼却侯爵一手修建的,那座大桥一直都是曼却家族最引以为荣的事物,这些贱民根本是在一派胡言。”洛古斯气急败坏地骂到。
“闭嘴。”肯恩简短有力地制止了他。
“我们不知道,我们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几个犯人都点头称是,明明已是初冬,他们的汗水还是一颗颗滴下,沾染了烈焰厅的黑曜石地板。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肯恩摆了摆手,作为一国之君,他头上的那顶金栀子冠几乎压弯了他的腰,“把洛古斯带下去。”
“这几个人,先关进水牢,等我们把暗鸦杀得片甲不留之后,流放到诺帝卡去。”
“陛下,俄里密克顿绝对没有叛变王国,一定是曼却家族在暗中作祟……”几个白衣禁军把仍在束缚中挣扎的洛古斯抬起来,他的叫声渐渐远了;而几个犯人则松了一口气,被推搡着带了出去,也许他们觉得不死就满足了吧,其实水牢和诺帝卡的荒原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轻松。
“那么,”肯恩转向剩下的几个人,“你们的情况呢?”
“陛下,祈愿厅的军队已经基本集结完毕,”报告的是史考特,“目前我们在祈愿厅有五万四千名步兵和一万名骑士,以及一千七百艘战舰,等卡特公爵的三万人和堪察韦侯爵的两万五千人抵达时,就可以出发。”
“我们的军队会分成两路,一路向南去往巨獭湾,走厄琛北上;一支乘船借道湖渊地,沿柔河支流前往竖琴城,人数分配现在还在计议之中。”
“韦桑·福兰德已经回了王都,”梅森揉揉眼睛,“有他真是方便多了,三千多名战斗用魔导士已经整装待发。”
“经周转,国库凑足了足够挨过冬天的军费。”巴洛把一个清单呈上,他还不知道国王调查开诺家族的贪污问题进展如何了。
“很好。”肯恩点点头,“那诸位回去休息吧,可能在比武大赛结束后我们还能再谈一次,那时候我们再决定哪些人能够为我们所用。”
这就是比武大赛的真实意图,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你也回去休息吧。”肯恩吻了吻一直缄默不语的史缇拉,摸摸阿托纳斯的头。
“小心吵醒孩子。”
“晚安。陛下。”
所有人都告退后,肯恩叫住了巴洛。
“蓝恶魔,你等等。”
巴洛停下,转身望着这位在烈焰厅中被恶鬼包围的王者。
“我说过,我们要再谈一次对吧。”肯恩笑了笑。
巴洛也笑了,但他的内心可一点也没笑,他现在完全不了解肯恩的真是意图。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试探你?”肯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
你是国王,那块象征着这个世界至高无上权力的石头会改变每一个人,巴洛苦涩地想。
“说说你怎么看堪察韦吧。”
“我……”巴洛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你想说的。”
“你知道的,我爱凯茜。”
一阵阵的心痛传来。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杰勒斯家族为了讨好堪察韦,将梅森的妹妹凯茜嫁给了狂猎堡继承人费米爵士,此时,汉内登默默无闻地接受了密臣领袖这个全瓦兰瑞最肮脏的工作、卡狄亚·派提飞奔向诺帝卡的隐秘神殿、梅森身在潮腾堡忘我地学习魔术、而巴洛正在底斯接受着战火的洗礼:率月琴城的军队与“火胡子”鲁温男爵决一死战,殊不知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被科里家族偷梁换柱。在他浴血归来时,那个浪漫的婚礼上,雪白的盖头下藏了一个彼岸女人的笑脸。
“我当然知道。”肯恩说。
“我还知道你恨堪察韦。”
巴洛不语。
“但是,宰相,我要在此命令你,协助你的国王维持与堪察韦家族的关系。”肯恩的话吓了巴洛一跳。
“是……”巴洛吞下泪水和怨念。
“我也不喜欢堪察韦,但我们尚且需要他们的力量,这次叛乱的事情并不简单,你的小动作还是少些,别跟帕兰蒂走得太近了。”国王眼神变得冷血,“如果你想报复,至少待到茹贝尔死后,到时候,我会默许你的一切行为。我弟弟这边也由我来解决。”
“是。”
沉默良久,肯恩终于又发话了。
“那么,西境的事,你有头绪吗?”
“你记得我们过去曾去过一次潮腾堡吗?”巴洛突然反问肯恩。
“记得啊,怎么了?”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烟鬼魔导士,名叫德莱赫·嘉文,你有印象吗?”
“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啊?”肯恩抱怨道,“所以说怎么了?”
“他现在住在帕里克利宫,和那个在凯勒斯特闹事的瓦林的孙女是邻居。”
“他们搞上了?”肯恩下流地笑笑。
“他拜访了我一次,我们叙旧的时候他偶然提到了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
“你说。”
“肯恩,你还记得落英骑士团吗?”
“那时候西堪那的守护者吧。不可能不记得的。”
“龙陨日政变的时候,诺文·雷布克真的杀光了瓦兰瑞家族的所有人吗?”
“巴洛,别提那个姓氏。”肯恩沉下脸,“你知道雷布克这个姓应该从历史上彻底抹去,我们,就是瓦兰瑞家族。”
“这不是重点。”巴洛抬高了声音,他紧握住国王的手,“诺文·瓦兰瑞真的杀光了老龙王家全员吗?”
“应该是,就算没有,那些被王都遗弃的东西早就应该死在西方了,那个时候的俄里密克顿是很拥护龙王的,就像二十年前他们拥护我一样。”肯恩很肯定。
“但是,你应该知道奈尔·托福爵士吧?就是那个使用灰烬之力的大团长,他成了落英骑士团最优秀的游骑兵之一。”
“落英骑士团都死了两百年了,所以你想说什么?”肯恩很不耐烦了。
“那天,那个叫德莱赫的魔导士和我谈历史,说到了这件事,我才想起来,落英骑士团并入俄里密克顿用的方法是联姻,奈尔爵士娶了弗雷特大公的女儿索菲亚,他们的孩子保留了俄里密克顿和狮鹫堡的继承权。”
“确切的说,是征服后的联姻,因为骑士们和商人们的利益有冲突,况且骑士团这种古老的东西早该消失了。”肯恩补充着,巴洛正一步步把他引向正轨。
“我当时觉得这之中有蹊跷,就借来了一本关于西境贵族通婚的历史。”巴洛的心砰砰直跳,“我才知道,那个奈尔·托福是个栗色头发的美少年。”
“栗色头发?”
“西境人发色普遍是红色和黑色,只有卡利朵人和卡拉索人的发色多是浅栗色。”
“然后呢?”肯恩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连夜研究了那本书,上面明确写着,奈尔爵士的父亲是一个斯塔夫人,而母亲——”巴洛吸了一口气。
“母亲来路不明。”
“你就直说什么意思吧!”肯恩气急败坏地敲着椅子扶手。
“如果,只是如果的话,如果奈尔爵士确实有着卡拉索血统,那他和索菲亚·俄里密克顿的孩子也有着卡拉索血统吧,这样一来,统治俄里密克顿三百年的,一直都是龙王的后代吧。”
空气静止了一般,两人屏息对视,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说出那个致命的字眼。
“复仇。”肯恩终于说了出来,“你想说,卡泰尔的子嗣一步都未离开过扬·勒不梅特尔,他们潜伏在瓦兰瑞,包括我的王后都是卧底?”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是怀疑。”巴洛垂下头,他日思夜想的恐怖猜想太具有传奇色彩,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他们依然没有必要公然叛变,我一死,捷安娜之石必定是他们的东西。”肯恩捂住太阳穴,巴洛确实想过,现有的所有王位继承人,全都是肯恩和史缇拉的孩子,也就是说,卡泰尔的后裔已经牢牢将王座握在了手中。
“所以我觉得这也不太现实,陛下,忘了吧。”巴洛长舒一口气。
“别说这个了。别了。”国王再次瘫坐下来,“今天坏消息够多了。”
“你也回去吧,明天是瓦连恩对阵金手西比拉,要不是这些破事,我早就兴奋地睡不着了。”国王慢慢说道。
“那,陛下,您……”
“让我在这里静静,你知道,国王很累。”
“告退。”巴洛最后做了一个浅浅的抚肩礼,退了出去。
他最后看向那个他过去的兄弟、现在他的国王,他正消失在渐渐合上的烈焰厅大门内。
他是不会等待的,巴洛已经不会再等待了,他的秘密组织已经开始集结,他的军队已经在路上,他会亲手把茹贝尔和费米宰掉,他的背后,净是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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